华人不如洋人吗?
香港Web3嘉年华现场大多数都是华人,讲座和活动也有大半以华语为主。其实从我入场的2013年开始,华人向来是区块链领域的重要参与力量,当年有烤猫和阿瓦隆矿机,有比特币中国、火币等等,国内在整个比特币的矿业和交易所方面占据半壁江山。今天,尽管矿业和交易所被封杀殆尽,但更多的华人开发者、资本方和投资者继续以各种形式参与这一浪潮,不甘落后。
但华人玩家经常自我贬低,“国人项目狗都不玩”,明明是国人的东西也要拉外国人来背书,或者干脆冒充外国人。
对华人项目的偏见似乎情有可原,因为华人项目方惯于割韭菜,坑人不少。但仔细想来,其实西方的“大割”也不少。当年有Mt.gox的法胖,有冒充中本聪的CSW,有连华尔街一起割的FTX的SBF……他们割韭菜可比华人老板们狠多了。同样是搞交易所的,华人里前有杨林科,后有赵长鹏,都是相对规矩体面的,同样是搞分叉,吴忌寒言行一致拿全副家当下注,也比CSW体面。哪怕是经常被人揶揄的“孙割”,其实也没有造过大孽,和那几位西方大割相比也只能自愧不如。
我当然也不是要倒转地图炮去轰击西方人,其实华人也好洋人也好,割韭菜的都不少,这是整个加密运动在这个初期阶段必须经历的现象。
区块链是一块蛮荒的新大陆,是数字世界中的“无主之地”。历史证明在探索和开发新大陆的早期阶段乱象迭起,偷盗横行,这是正常现象。所谓乱世出英雄,如果没有经历相对蛮荒的竞争,过早建立秩序,那么这种秩序恐怕还是旧秩序的简单延续。而要推倒重来,打破旧世界,建设新世界,混乱是必须经历的。
而在这个无主之地,早期能够迅速发家的往往都不是优雅的绅士,西方大航海时代最初开疆拓土的先驱也有很多是失意者、异端、流氓、海盗、罪犯等等。
区块链编年史
说到这里我又想重复一遍我的“新大陆编年史”。我认为从发现无主之地开始,新大陆的开拓可以分为如下五个阶段。
1.探索阶段
第一个阶段开始于哥伦布和中本聪,他们的壮举在于发现了新大陆——一个富饶的无主之地。这块大陆究竟能开拓成什么样子,他们并不清楚,但他们知道自己在努力摆脱旧秩序、探寻新出路。
2.拓荒阶段
当人们发现新大陆是全新的蛮荒之地,而不是富庶的东方时,有些人可能会失望,但另一些人可能更加兴奋。因为新大陆是未知的,存在太多不确定性。所以追求确定性的商人更偏爱走过好望角,继续传统的贸易方式。而敢于去新大陆拓荒的,往往在旧世界中并没有强硬的资源或背景,他们看重的与其说是新大陆的资源,不如说是“无主”的环境,使得冒险家们更容易白手起家。
所以这一阶段的新大陆是混乱无序、私掠横行的,当然秩序也开始自发地建立起来了。
这一阶段,淘金客和奇珍贸易是主流,冒险家们需要把财富带回旧大陆兑现,矿工、炒币客和传销者在这一时期很容易赚钱,简而言之,鉴于大多数人对新大陆过于陌生和恐惧,所以这一阶段谁胆子大谁就能发家致富。
3.殖民阶段
第三个是殖民阶段,当然这几个阶段之间是有交叉重叠的。拓荒阶段我指的是从蛮荒到秩序的初步建立,但开拓者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还是以旧世界为中心的,新大陆的经济并没有自成体系,而是最终要到旧大陆去兑现。
但同时还有一批人试图在新大陆建立家园,把他们的生活重心放在新世界,包括他们一生中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在新大陆活动,他们赚取的利益也可以越来越多地在新大陆内部兑现。这类人不再是冒险家,而是殖民者。
殖民者的动机有两类,一是商业利益驱动,在最初阶段过去之后,想在新大陆简单地拾取黄金或珍奇异宝已经不那么有利可图了,需要建立更加稳定和持久的商业模式,例如建立种植园或根据地,来提供稳定的产出。而这些根据地总需要有人来长期打理,这就需要一批甘愿在新大陆长期生活的移民。这一批人的价值观还是属于旧世界的,他们依附于东印度公司之类的大型机构,或者现在的华尔街等大型资本,为他们打工,帮助资本家攫取和管理新大陆的财富。但他们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已经逐渐转移到新世界了,所以也会有在新大陆扎下根来的愿望。
还有一部分殖民者是由信仰驱动的,他们往往是在旧大陆的失意者,他们试图逃脱旧大陆败坏或固化的环境,怀抱理想信念来新世界建立自由家园。
就大航海时代而言,对应的就是耶稣会和清教徒,信奉天主教的耶稣会士因为在旧大陆感受到新教的威胁,难以打开局面,所以积极前往东方或新大陆传播教义;而清教徒反感天主教,认为英国圣公会的革新并不彻底,新教徒仍然饱受迫害,所以希望到新大陆建立理想家园。
最终天主教在南美洲取得了不小成果,而满载清教徒的五月花号则在北美洲扎下根来。
对应于区块链历史,我认为我们现在大致处于这个殖民阶段。一方面旧大陆的老钱们开始在新世界建立常驻机构,试图垄断新世界的利益产出;另一方面也有越来越多在旧大陆不满的人,怀着各式各样的理想信念投身于新大陆,试图在新世界建立精神家园。
4.独立革命
再之后就该独立革命了,随着新大陆上的殖民者的增多,和经济体系的丰满,越来越多的人不满足于做旧大陆老钱们的提款机,他们仍然愿意和旧大陆贸易,但是要求脱离旧大陆的控制,因此他们最终将以新的体制在新大陆建立独立的政体。美国的独立证明了独立革命是可能的,也是进步的。当然这一革命也并非必然成功,区块链的未来究竟是始终被控制在旧大陆的秩序之下,还是能够成功形成独立性,目前看还悬而未决,需要我们进一步努力。我希望“网络国家”一定会取代“民族国家”,成为独立的新秩序。
5.反攻旧大陆
新秩序建立之后,蒸蒸日上的新世界最终将会反超旧大陆,成为世界秩序的引领者。而另一方面,旧大陆的矛盾日益加剧,旧秩序自行崩塌,乃至于走向“世界大战”,而有赖于空间和体制的独立性,新世界在大战中独善其身并加速发展,最终反过来重新制定天下秩序,引领世界文化和经济。旧世界最终将会心甘情愿地把黄金运到新世界,把货币锚在新世界,就连观念和制度也向新世界看齐,这就是我理想中的“比特币本位”时代。
信仰
既然我们在这个对标“五月花号”的位置上,那么我今天要重点讨论的,就是我们可以有什么样的信仰。
我在“三重伟大的加密文艺复兴”一文中,就把“信仰”与思想和权力一道,视作人类社会的三重要素。
要注意信仰并不一定诉诸宗教,宗教只是承载信仰的一种形式。我这里谈的信仰是广义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信仰,每个社会或文化也都必然包含信仰的维度。
什么是信仰?简而言之,信仰是提供有超越性的意义寄托的东西。
追求“意义”是人类的特征,是“自由意志”的体现——如果说你的行为是出于自由意志,意思是你不是因为本能或盲从做出的,而是处于自己的权衡或筹划做出的行动。你做你觉得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是你自由的体现。
除了游戏的意义是内在的,许多行动的意义都要诉诸外部的事物,比如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买房,买房是为了结婚,结婚是为了生娃,等等。我们不断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到下一段生命之中。但所有人的寄托都会遭遇到一个绝望的极限,那就是生命的有限性——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且如此短暂。
想要完全不考虑任何超越性的追求而正常生活,个别人也许能做到,但人类社会作为整体不可能在完全排除超越性的前提下维系起来。事实上,超越有死性是人类文明的永恒主题,也是思想与技术的原动力。科学家们也许不相信天国或来世,但是把自己的姓名冠名给某个常数是大多数科学家都不会拒绝的最高荣耀。文学家和艺术家、匠人和工程师都希望自己的作品长留于世,而最普通的老百姓也经常把未来寄托于子女。
超越性的意义追求,是人类文明的共性;而具体以何种方式寄托超越性,则体现出人类文明的差异性,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追求方式。
那么到了如今这个信息时代,我们还能信仰什么?
现实的超越性
上面我说的超越性,指的是超越人类个体生命,但并不必然要求超越人类群体乃至整个现实世界。但是西方文化中,提供超越性意义寄托的东西,往往也是超越性的存在,后一个“超越”指的是超越于现实世界、超越于实际经验的东西。彼岸世界、末日审判、灵魂转世、六道轮回……西方和印度的宗教提供的就是这些超越性存在,以满足人们对超越性意义的追求。
但还有一些承载超越性追求的东西本身是现实的,例如真善美、尊严、公义、身后名等等。
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句诗讲的就是两种超越于个体生命的意义寄托:爱情和自由。孟子讲“舍生而取义”也是如此。还有科学家为了优先权和冠名权争夺,也是一种“身后名”。仁人志士还有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就是把史书当作超越性意义的承载者了。
这类在现实世界中寄托超越性追求的方式,东西方社会都存在,但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更加显著。
总之,超越个体自我有限性的方式,都是要把狭义的自我扩展到更高层次的自我那里去,在西方宗教那里,这个超越性的自我是不朽的灵魂,是超验世界中的我的本体。而在中国文化中,自我超越的方向是“己身→天下”,归根结底是留下我印记的这个现实世界被视作我个体生命的延续。
未完待续...